窗花散文

　　今天上午，我的一個小老鄉(xiāng)從河北老家專門為我?guī)�來了一套精美的《蔚縣剪紙》，特別漂亮，我十分喜歡這種家鄉(xiāng)的味道。蔚縣剪紙源于明代，是一種風(fēng)格獨特、在國內(nèi)外享有盛譽的漢族民間藝術(shù)。蔚縣剪紙的制作工藝在全國眾多剪紙中獨樹一幟，這種剪紙不是“剪”，而是“刻”，是以薄薄的宣紙為原料，拿小巧銳利的雕刀刻制，再點染明快絢麗的色彩而成，所以這種剪紙非常有看頭。

　　我的老家離蔚縣不遠，剪紙也十分流行，只是沒有蔚縣那么成規(guī)模，也就沒有那么大的名氣。我的老家都管剪紙叫做剪“窗花”。記得我小時候，逢年過節(jié)，或村里誰家辦喜事，都會在窗戶上的貼上用紅紙剪成的剪紙，有公雞，有仙桃，有仙翁，還有仙女，有祥云，花樣特別多，也特別逼真，點綴著節(jié)日的喜慶。

　　我老家農(nóng)村的窗戶和現(xiàn)在城市里的窗戶是不一樣的。由于貧窮和寒冷的緣故，當(dāng)年我老家窗戶上的玻璃僅占較小的比例，絕大多數(shù)人家是沒有玻璃的。一般窗戶都是由許多的小方格子構(gòu)成，或者就由窗戶扇組成。在這些小方格子或窗戶扇上面糊了一層厚厚的麻紙，我們都叫做“窗戶紙”。一年到頭，燒火做飯，煙熏火燎下來，窗戶紙很容易被熏黑，因此過年前每家每戶都要重新貼一次窗戶紙，這些鮮艷的窗花就是貼在這些新貼的窗戶紙上面。

　　在陽光明媚的日子里，太陽光透過窗戶紙照射進屋里，窗戶紙上面的窗花在光線的照射下栩栩如生、鮮活美麗，給簡陋、清貧的農(nóng)家小屋，帶來了少有的快樂和活力。也正是由于窗花是貼在窗戶紙上欣賞的，因此窗花的用色必須濃艷，最好是大紅大紫，因為只有濃重的顏色才能恰如其分地表現(xiàn)了窗花的特點，普通的、色彩不太濃烈的剪紙貼在窗戶上是難以表現(xiàn)出彩染窗花的特色。

　　在西呂津村，我西院大娘是出了名的剪“窗花”高手，一到要剪窗花時，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會跑到西院大娘家去請教。我祖爺爺那一輩有三兄弟，后來哥仨就變成了家族的三大股。西院大娘那一股是大哥的后代，我們家好象是老三的后代。從我的祖爺爺那一輩算起來，到我這一輩，我們家和西院大娘家還沒有出五服，算是沒有出五服的一家子。因此，我們家和西院大娘一家走得十分親近。

　　西院大娘家雖然和我們是一家人，但是大娘一家人說話卻一點也沒有西呂津的口音。后來我才知道，原先我們老家前些年實在太窮了，窮得連飯也吃不起，在沒有辦法的情況下，大伯的父親就帶著他們一大家人去闖關(guān)外。后來家鄉(xiāng)的日子好過了，大伯一家人才又認祖歸宗，舉家回到我們西呂津村。別人可能聽不太懂大娘的話，我卻認為大娘的口音特別好聽，經(jīng)常有事沒事地往大娘家里跑，主要是喜歡看大娘教人剪窗花。

　　一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紅紙，放在了盤腿坐在炕頭上的西院大娘手中，被大娘靈巧地左邊一疊，右邊再一折，用剪刀前邊剪幾下，后邊剪幾下，再前轉(zhuǎn)幾下，后動幾下，然后大娘叫我再把這塊大紅紙撐開，一只活靈活現(xiàn)地大公雞、小白兔、小牛、小馬就神氣活再地展現(xiàn)在了我的面前。我簡直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為一切來得也太神奇了，就象變魔術(shù)一般。

　　有的時候，我瞪著眼睛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西院大娘剪窗花，旁邊的嬸子大娘們就笑著對我說，看看看，象個瞪眼虎一樣，小心看到眼里剝不出來喲，將來你媳婦可就叫你來剪窗花啦。我才不理她們說什么，只管認真地看個不停。在我們老家一帶，剪窗花都是村里大姑娘小媳婦做的活，男人們可是不會碰這些東西，或許他們天生缺乏這種審美。可我卻偏喜歡看西院大娘剪窗花，還特別想學(xué)。

　　后來，我也曾經(jīng)學(xué)著大娘的樣子，弄來一張大紅紙，假裝有模有樣地前剪幾下，后剪幾下，可是最后打開紅紙一看，只是一些亂七八糟的圖形，連西院大娘剪出的影子也沒有。后來大娘發(fā)現(xiàn)我也喜歡剪窗花，還特意手把手地教了我好多次，每次都告訴我，為什么要這么剪，這么剪有什么技巧�？上У氖�，雖然當(dāng)時我都學(xué)會了，可是到了現(xiàn)在，又幾乎把大娘教的全部還給了她老人家。

　　不過，我現(xiàn)在雖然剪不出西院大娘的水平，還是能夠剪出一些圖形。記得上大學(xué)時，有一年我沒有回家過年。除夕之夜，我們幾個沒有回家的同學(xué)都聚在了我的宿舍。我就是靠一己之力，通過兩大張的紅紙，一把剪刀，竟然把宿舍布置了個“紙醉金迷”，把那幾個同學(xué)看了個目瞪口呆，讓我很是得意了一段時間。

　　那一年暑假回老家，我專門去看望了西院大娘。當(dāng)時西院大伯已經(jīng)走了半年了，是年后患病去逝的。那時大娘也患了半身不遂，走路、說話都顯得很費力。我想象不出，那么愛干凈、愛清靜的西院大娘竟然衰老成了這樣。大娘拉著我的手，用顫抖地聲音說，孩子啊，大娘往后再也不能教你剪窗花了，大娘這里還有太多太多剪窗花的技巧呢。我永遠也忘不了這一幕，西院大娘把我說得差點掉出了眼淚。那一年冬天，大娘也走了，和大伯一起埋入了村南我家的祖墳。

　　西院大娘走了，西呂津村依舊有逢年過節(jié)，或辦喜事貼窗花的習(xí)俗，還在一代接一代地傳承下來。只是現(xiàn)在剪出來的窗花，再也沒有西院大娘剪出來的那么好看了，至少我是這么認為的。每逢回到老家，我總是喜歡一個人在村里的大街小巷里默默地走上幾趟，看看村里依舊鮮艷靚麗的窗花，瞧瞧那些依舊熟悉的院落，再想想那些悄然逝去的親人，心情經(jīng)常變得十分復(fù)雜，十分失落。

　　歲月真的不饒人，一轉(zhuǎn)眼就幾十年過去了�？赡芪沂钦娴睦狭�，經(jīng)常會不由自主地習(xí)慣性地睹物思人，或者思人及物了。今天上午，我看著小老鄉(xiāng)送來的這套精美的《蔚縣剪紙》，竟然又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這么多，于是就順手寫下了自己的心情。感謝我的這位小老鄉(xiāng)，感謝美不勝收的《蔚縣剪紙》，也更加感謝那段曾經(jīng)給了我無窮無盡回憶的家鄉(xiāng)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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