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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張殘舊的離婚證書散文
【一】
安葬好父親的骨灰后，我才有機(jī)會漫漫地整理父親的遺物。
父親是突發(fā)腦溢血去世的。父親去世的時候，母親才去世十個月。父親的突然去世，我們幾個兒女根本沒料想到。也許，就連父親自己也不會料想到。
好多事，父親都沒留下任何囑咐。比如：正在讀大學(xué)二年級的弟弟咋辦？家里的五間大瓦房咋辦？他親手栽下的那么多果樹咋辦？……
在整理父親的遺物時，一個變了色的用牛皮紙信封包成的小包引起了我格外的注意。
那是從父親貼身的內(nèi)衣兜里掏出來的，雖已變色，但形狀很是規(guī)整。
我認(rèn)定，這個紙包里，肯定是重要的東西。不重要，父親絕不會把它揣在貼身的內(nèi)衣兜里。
錢的可能性排除了，父親的身上，另有一個專用的錢包。
或許是啥字據(jù)？或許是啥賬目？也或許是啥囑咐？
……
我小心翼翼地打開小包。
一層，還有一層。
里面，疊著像樹皮一樣的紙。
再打開，看到的是一張離婚證書。
離婚書一分兩半，看上去顯然是撕開的，茬口不齊，而且掉下一塊。掉下的那一塊，也完好包在里邊。
離婚證書上的開據(jù)年份是一九五九年，上面的名字，一個是我的父親，一個是我父親的前妻。
父親的前妻叫葛鳳芝。
掐指算起來，到父親去世時，這張殘舊的離婚證書，已經(jīng)保存了四十一個年頭。四十一個年頭，我家的房子就蓋了三次，也就是我家至少搬了三次家。
在我的記憶里，父親從來沒跟我的母親提起過這張離婚書，母親也好像不知道父親有這張離婚書。父親與我的母親一起生活了三十七年，也不知道是怎么把這張離婚證書一直保存下來。
后來，我向我的大姑求證了我的父親與葛鳳芝的姻緣情感。
父親與他的前妻葛鳳芝是一九五五年結(jié)婚的，當(dāng)時，父親十七歲，葛鳳芝十三歲。
【二】
那年，父親剛剛被我的爺爺逼著輟學(xué)了，幫爺爺在家務(wù)農(nóng)。父親在他四個姊妹兄弟中排行老大，除了爺爺和奶奶，一家六口急需增添新的勞動力。雖然父親在學(xué)校里的學(xué)習(xí)成績優(yōu)異，在班級始終名列前茅，但家里絕對是爺爺說了算，任憑學(xué)校的老師和校長幾次登門勸說，爺爺始終沒有讓步。
我的爺爺七歲時就失去了父親，沒念過書，用他自己的話說“一個大字不識”，說話辦事讓人感到很固執(zhí)。
輟了學(xué)的父親，在家里就拼了命地使勁干活，以此發(fā)泄心中的惆悵和對爺爺?shù)牟粷M，看得奶奶在暗地里偷偷地掉眼淚。
爺爺自知對不住我的父親，就找人說親，早早地給父親娶了媳婦，成了家。
葛鳳芝人長得漂亮，又賢惠能干，很快又成了家里的又一大幫手。
走出家門，葛鳳芝和我的父親一起干農(nóng)活；回到家里，葛鳳芝又和我的奶奶一起做家務(wù)。里里外外，粗活細(xì)活，葛鳳芝幾乎無所不能。
日子一天天地過，父親與葛鳳芝的感情也一天天地加深。田埂上，小河邊，林蔭下，山洼中，都有他們說說笑笑的聲音，都有他們相親相愛的身影。
很快，父親就從輟學(xué)的郁悶和痛苦中解脫出來，不再埋怨我的爺爺，也不再作踐他自己。
看著乖巧的兒媳婦，我的爺爺打心眼里高興，心里也漫漫地淡化了對我父親的愧疚感。
于是，爺爺就樂呵呵等待著抱孫子。
半年過去了，葛鳳芝沒啥動靜；一年過去了，葛鳳芝也沒啥動靜。爺爺有點著急了�？煽吹絻合眿D賢惠能干，爺爺又不好說什么。
【三】
兩年后，葛鳳芝仍然沒啥動靜。爺爺漸漸地有些不高興了，對兒媳婦就不那么熱情了，甚至還說些難聽的話來挖苦兒媳婦。
無奈之下，我的爺爺找來一個算命先生。算命先生真是厲害，在手指頭上掐算幾下，就告訴我爺爺，說葛鳳芝是個“死女”，不能生孩子。
知道這樣一個結(jié)果，爺爺徹底失去了耐性，開始處處為難起葛鳳芝來。
可是，越是沒孩子，父親與葛鳳芝的感情越深厚。
又過半年多，爺爺做出了一個讓人心寒的決定，就是讓我的父親與葛鳳芝離婚。
爺爺向我的父親宣布這個決定時，父親說啥也不同意。葛鳳芝知道爺爺?shù)臎Q定后，與我的父親抱頭痛哭。
爺爺有個犟脾氣，定了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爺爺開始變本加厲地為難葛鳳芝，甚至讓我的姑姑們看著葛鳳芝不讓她跟我的父親在一起。
葛鳳芝不止一次地跪在我的爺爺面前，求爺爺網(wǎng)開一面，不要棒打鴛鴦。
可爺爺?shù)男哪c一直像鐵石一樣強(qiáng)硬。
于是，父親與葛鳳芝的日子就陷入了苦難之中。
看到爺爺沒有改變主意的跡象，葛鳳芝淚眼婆娑地對我的父親說：我不能給你生孩子，這是我的錯，不怪你爹，咱就聽你爹的吧，免得你落個不孝的名聲。我離開你，你爹就不會再為難你了。
一場難以想象凄涼泣訴之后，父親與葛鳳芝無可奈何第辦理了離婚手續(xù)。
父親手里保存的這張離婚證書為啥撕開了，而且中間還掉下一塊，興許只有父親知道，也興許那位葛鳳芝也知道。
讓人難以預(yù)料的是，葛鳳芝與我的父親離婚后，很快就嫁給了一位聾啞人，并遠(yuǎn)走黑龍江。我父親知道這個消息時，不知是個啥心情。
一年后，葛鳳芝給那位聾啞人生了個兒子。幾年后，葛鳳芝又給那位聾啞人接連生了四個兒子。
【四】
后來才知道，那位葛鳳芝與我的父親在一起生活時，還沒到女人的生理生育期。
為了抗議爺爺?shù)臎Q定，我的父親整整抵制了三年的婚事，誰給提親都說看不中，直到后來遇見了我的母親。
父親和母親結(jié)婚后，父親一直善待我的母親，并生育了我們六個姊妹兄弟。父親心里記著那位葛鳳芝，也細(xì)心地留存著那張離婚證書，記著，留著，都悄悄地背著我的母親。父親的心里痛著，但始終不讓我的母親心里疼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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