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城記散文

　　1

　　一個人有一個人的香味，一座城有一座城的香味。

　　我常常就在這個城市的香味中睡去，又常常在這個城市的香味中醒來。

　　第一次面對香城的情景很多年過去了，卻記憶鮮活。那一次并沒有打算駐足，只是路過。那時尚且年少，滿懷熱望，正對外面的世界充滿渴望。也沒有想到終其一生，會在一個小城里安頓我漂泊的靈魂。

　　很多年后我還記得那條線路，從現(xiàn)在富華酒店對面的車站下車，過岐江橋，穿過孫文西路（那時還不是步行街），從西山寺腳轉到民族路，然后從柏苑路穿城而過。

　　從華柏路進入柏苑路，一下子就進入了一個另一個世界：初夏的驕陽仿佛一下子就消失了，兩行翠色，遮蔽了整條街道；一片翁郁，有如從沙漠猛然穿越到了綠洲；潮濕的空氣里清芬之氣撲面而來，猶如清水拂面。

　　車馬之勞頓一去不返，我的心里好一陣清涼，吮吸著這淡淡的清香，我從此記住了一座城市的味道，這味道象第一道茶，而且是午后的那道茶，雋永卻綿長。

　　2

　　比較深入的香味來自于那些古街小巷，很多年，因為工作的關系，我都在這些小巷里徘徊。一條條小巷迷宮一樣，錯落盤繞在阜峰山四周，也就是老鐵城的周圍，這里是一條時光的隧道，也是一個香味的拼盤。

　　這里的香味是世俗的，是雜陳的，有著鮮活的生命與生活氣息。

　　沿江一帶，帶著海洋潮濕的氣味，腥風時時吹來，提醒我們，這是南海之畔，獵獵南風，也有太平洋深遠的神秘之氣。

　　轉過孫文西路，太平路，光明路，果菜之味，菜肴之香漸趨濃烈，冷不丁的煲牛腩的濃香，豬腳姜的辛香，讓人垂涎欲滴。

　　當然，每一個時令有每一個時令的香味，比如端午的粽子香，比如重陽的菊花香，再比如年末的水仙花香、桃花香。

　　這些香，是這個城市的現(xiàn)世之香，是當下之香。

　　唯有一種香，我一直覺得，她是來自于天外，也許是前世，也許是來世，總之不是世俗的香。

　　每一年的乍暖還寒的時節(jié)，凄風綿雨之中，勁條枝柯之間，就有那么幾朵靠近天空的紅色之唇綻開了，仿佛是一朵深情之吻，也象是一朵笑容初綻。這時，你仔細地看，紅色的花朵之外，陰郁的天空綻開了晴朗的一角，那是少有的湛藍色，一絲純清的`味道，甘冽清芬。

　　這是春天的紅棉，帶給大地的禮物。自此時起，各種香味便會源源而來，不可止竭。小城之香，深郁而久遠，醇厚而綿長。

　　這香讓我在俗世的氣息中還有所等待，讓我明白，生活中總有一些東西更為珍貴。

　　3

　　小座之香，有的淡，有的遠，有的幽，有的烈。

　　香城里的芒果香，算是一大奇事。首先是開花時節(jié)，千樹萬樹，成街成道，滿城盡是芒果花，此花細碎，以多取勝，每每一樹，花蕾萬千，層層疊疊，卻并不張揚，嘆為觀止。清風一過，樹下花蕊無數(shù)，粉白一地，煞是壯現(xiàn)。賞芒果花也是小城一大樂事，此時，行于大街小巷，人潮涌動，人流仿佛和芒果一樣開放了，都加入了春天的大合唱。

　　其次，仲夏之時，粒粒芒果垂于枝頭，青中泛白，點點耀人心目，漸進地由青泛白，由白泛黃，樹下萬千的人流也仰起了脖子，看天色與芒果同芳，使勁地吸著氣，就是不吃，也覺得心里早就嘗飽了。不時見老者或少年，甚至平時面腆的美眉，收起裙帶，揚起粉臂，或攀樹摘枝，采摘芒果。雖然很多人側目，其實，我覺得這未曾不是人性之真情流露，未曾不是人與自然和諧之境，開花結果，攀枝摘桃，都是順勢而為，興之所致，現(xiàn)代人倒不是稀罕那一個果子，是對于自然的那一份喜悅，于對生命一樣的尊重。

　　4

　　香城里壓城之香，我覺得不是菊花，不是桃花，也不是紅棉。

　　如果僅僅是牛腩之味，鮮蝦之氣，或者芒果之香，小城也就算不上是香城，我呼其為香城，更重要的是因為她。

　　我以為，她只宜庭植，當我看見這個城市里很多地方兩行傲立，森然成林，遮天蔽日，之焉然有君子之姿時，我才明白什么叫玉樹臨風，什么叫天地有大美。

　　很多人把她當成樹，是的，她也是樹，枝植挺拔高大，身驕形直，頂天立地，綠葉葳蕤，綠蔭匝地。

　　很多人不明白幽蘭之香，如果是，到香城來就沒錯了。最后是雨后，就在小城上閑行，你可能為櫥窗里的色彩所吸引，為西餐廳里的咖啡所沉醉。沒關系的，你多走走，你累了，不管是飽著還是餓著，你覺得總有一種香，淡淡的，若有若無，有時濃，有時淡。你正在分辯，仔細尋找，卻又茫然無緒。

　　但那香，沁入肺俯，不知不覺得，你心寧氣靜，想起一些很久遠的事情，想起某個兒時的伙伴已多年未見，卻又仿若昨日同歡，想起某部書上有一句動人的話，好象這話原本就是為你而說的。

　　走著走著，你沉得的心釋然了，你深情地把目光投向遠方。一片翁郁的上空，濃密的樹葉后露出一角青天。綠葉間有點點的白，那白細膩油亮，腳下星星點點，皆若凝脂，拾而聞之，異香撲鼻。

　　猛然醒悟：白玉蘭。是的，白玉蘭，年年玉蘭為誰開？今朝凝露為君放？

　　生命中有多少際遇是不可預料的？

　　香城之香還有多少能象白玉蘭一樣幽深而綿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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