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的小面狗散文

　　還是很小的時候，我被蛇嚇著了，沒想到從此我便和媽媽的“小面狗”結下了不解之緣。

　　大約是三歲，媽媽第一次用背簍背我上山。她把我放在一塊空地里，便在離我不遠的地方唱歌、勞動。

　　“蛇！有蛇！烏梢蛇！”媽媽突然大叫了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媽媽已經飛奔了來一把把我抱走了。待我回頭看時，一個指頭粗細的細長黑家伙正朝我剛才坐過的地方探頭探腦地走來。

　　那是我第一次看見蛇，并且也是第一次認識了蛇。蛇在人們的心目中到底有多厲害、多偉大我其實全然不知，不諳世事的我還在慶幸自己今生有緣第一次認識了蛇。

　　可是媽媽卻嚇壞了，我分明能夠感覺到媽媽抱我時那手的顫抖。媽媽扔下了背簍，一路小跑直朝著山下的陰陽先生家而去，絲毫沒有察覺我關于“背簍丟了”的提醒。

　　媽媽花了好長時間才說清了我和她剛剛發(fā)生的故事。陰陽先生先是捋了一下胡須，這才拿出自己的家伙什鼓搗了一陣子，然后又在手指上掐了掐，這才一拍大腿來了精神。

　　“不得了了，孩子的魂靈被鬼纏去了……”

　　媽媽嚇癱了，立即問可否有解救之法？沉默了好半天后陰陽先生才附身在媽媽耳邊叨咕了好一陣子，媽媽這才長舒了一口氣，然后抱起我從先生家出來回家。

　　回來以后我就發(fā)現媽媽在做晚餐的面團上撕下一塊面來，然后用碗小心地罩了。待到飯罷，她便用心鼓搗那一小塊面團了。看樣子她好像是在用面團揉捏什么動物，可后來一直不像，便又揉在了一起重捏。這樣鼓搗了好多次后終于出來了一個狗的模樣。那狗挺威風的，長耳朵豎得很高，仿佛隨時都有疾跑出去的可能。然后她又在狗的脖子上拴上花線，這才小心地埋在灶臺內剛做過飯的余火里。那火顯然還很旺。

　　一切準備妥當以后，媽媽喊來了爸爸，囑咐他一路答應著。爸爸好像很明白，所以兩人配合得很默契。

　　媽媽先是踩了三腳門檻，然后嘴里叫著：“jisi哦，把全全（我的乳名）帶回來喝湯湯了——”爸爸便連聲應著：“來了——來了——”這樣叫了三聲，媽媽好像手里抱著一個什么東西直接朝我走來，并把這個東西徑直澆灌到我的頭上，這才滿足，口里直叫：“這下好了，這下沒事了，孩子終于有救了……剩下的就是看狗的表現了——”媽媽自言自語說些我們都聽不懂的話。

　　在幼小的心靈里我不知道jisi究竟是個什么東西，長什么模樣，具有咋樣的分子原子組成，可我想他一定比孫猴子跑得還快。只是沒有很好的正史傳他，所以他甚至還沒有屬于自己的漢語名字，只能暫時用拼音代替。

　　第二天很早我就發(fā)現一直睡在我身邊的媽媽不知什么時候不見了，一會兒她唏噓著回來了，嘴里仍然在喃喃地說些我不大聽懂的話：“還沒有追著，看來走遠了，看來今晚還得辛苦狗狗一趟，直到追到為止……”

　　后來我才知道，媽媽是著急著去找她的“小面狗”了。然而令人驚奇的是那小面狗竟然沒在，就是燒死了應該“糊面核”也在。于是媽媽才放松下來的神經又一次繃緊了。據說是那“面狗”昨夜是去追我的魂靈了，至今未歸，說明還沒有追著，同樣的工作今晚還繼續(xù)。

　　好不容易熬到了天黑。媽媽又開始和面、捏面狗、系花線、埋狗、和爸爸合作為我叫魂……

　　那晚仍然沒在，連一個“面狗”的分子都不見，更不用說是整個的核了……同樣的結果持續(xù)了14天，就在第15天的晚上埋下的面狗在了。媽媽于是興沖沖拿著面狗朝我走來，細心解下那花線以后命令我：

　　“全全，乘熱吃了，一定包好！”

　　當媽媽親眼目睹我咽下了最后一塊面狗的尸體以后，這才開心地笑了�！敖K于追上了，哎！”媽媽顯然已經很累。

　　這樣的方法媽媽為我用過好多次。后來我記得自己都已經很大了，媽媽還一直用。那一次我是感冒了，安乃近、四環(huán)素不知道吃了多少就是不見好，待到后來還高燒不退。媽媽又一次嚇壞了，于是她又去找那個陰陽先生。陰陽先生還是傳授了媽媽同樣的方法。

　　第一次的“面狗”埋下，第二天連“面狗”的影子都沒有。那時的我已經讀書了，所以也有了屬于自己的思維和見解。我很是納悶，明明我是親眼目睹媽媽把一個“面團狗”放進灶臺的，怎么說不見就不見了呢？開始我不相信，我就懷疑是不是讓我家的大黃狗給偷吃了�？蓩寢屨f廚房的門是鎖著的，再看那埋“面狗”的地方顯然是一直沒有動過，還是隆起的一個小山，再說那火星還很明亮，難道大黃狗不怕燒嘴嗎？那次的高燒很不容易退了，清楚地記得竟然是“小面狗”沒有丟失的`夜晚。

　　后來媽媽把同樣的方法又用到了弟弟身上。由于越來越相信科學從而開始逐漸抵制媽媽的“迷信”。可我又不敢同媽媽直接翻臉，所以只是暗地里觀察、研究，我總以為媽媽一直在搗什么鬼，所以總想伺機揭穿。

　　機會終于來了，那次弟弟被鄰居家的狗給嚇了，媽媽便精心為弟弟埋下了第一個“面狗”。其實那時媽媽做“面狗”的手藝已經很是嫻熟，面狗的樣子已經很是標致。由于爸爸忙于生計經常出門在外，所以擔任“叫魂”應和的任務就自然落在了我的頭上。一切安排妥當以后，我便假裝提前睡下，等大家都相繼睡熟了以后。我便偷偷起床，打開廚房的門坐在灶臺前守著。我盡量不讓自己打瞌睡，怕錯過眼前精彩的一幕。直到三更雞鳴時（據說陰暗世界里的鬼怪往往在雞鳴時結束活動），我急忙拋開灶門里的灰，哇，連“面狗”的影子都不見，難道“面狗”真的追魂去了？此后我便一直想通過學習來用科學的方法來解釋這一事實，可是至今未能獲得成功。難道人的魂魄真的存在？并且還可以暫時離開人體，又能重新回到人體？

　　在以后的人生長河中，媽媽還一直用這種方法為我們幾個孩子“還魂”。所以我們成長的人生也就是媽媽用“面狗還魂”的人生�？磥砣说幕昶鞘呛艽嗳醯�，是經不起半點的恐嚇和考驗的，而魂魄顯然對一個人又是那么重要，而媽媽的“面狗追魂法”看來到目前為止也是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是媽媽的“面狗”時刻守護著我善良靈魂的存在，也是媽媽的“面狗還魂法”一直陪伴著我們健康長大，并且還沒有偏離人生的正確軌道。直到今天，我雖則年齡日長，可心靈卻日日變得更加善良。我仿佛覺得媽媽的“面狗”一直就在我的靈里，一直就在我視覺的前方，為我執(zhí)導方向，為我前行導航。

　　我工作了以后，媽媽就再沒有當面為我用過“面狗還魂術”，也許他也知道我已經成了國家人，而國家人是不允許玩迷信的。但是我冥冥之中卻能感知到媽媽那隔著空間來的深情呼喚。由于工作，所以常年很少回家，而媽媽的靈魂卻逐漸老化和孤單，所以我能夠感知到“母子連心”的那種沉痛。前些年，由于疾病差點剝奪了我的生命，也是在冥冥之中我仿佛看到了媽媽的“小面狗”正在追索我快要逝去的靈魂。所以我大難不死，而是屢屢從死亡線上活了過來，媽媽的“小面狗”不僅守護著我長大，還守護著我的健康和壽命，所以我就以為自己是有大造化之人，是有大靈命之人，因為我的心在這頭，媽媽的心在那頭，媽媽通過“小面狗”將我的心拴在她的心上，這樣她活著放心，這樣她活著踏實；這樣我也就不會擔心自己會早早成為殤子。

　　如今媽媽已經逐漸老去，昔日的光華已不復存在，媽媽已經逐漸變老變丑，以前我的小命是媽媽用“小面狗”牽著，并且讓我時刻沒有偏離正人君子的行列。而今她的命卻有誰牽著呢？看著明天越來越少的媽媽，我也好想學媽媽那樣自己捏一個很丑陋的小面狗，然后小心地放在媽媽的床頭，時刻替我守護著她的健康和生命，然后讓她幸福和長壽。

　　媽媽的“小面狗”劃掉了我們兩代人的鴻溝，媽媽的“小面狗”維系著我們母子之間的彼此庇護和相通，在這“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艱難時期，我想得也多，努力的也多，又是艱難得仿佛今日都不能過。但一想到有媽媽“小面狗”佑著，便又大步流星地走過了過去、今天、將來……

　　前些天爸爸很嚴重地病了，我就知道除了我的天空塌了而外，媽媽的天空塌得更徹底，沒有爸爸陪伴著的媽媽是不會活過第二天去的，可她有時候竟然還能帶著微笑生活，我就知道那一定是媽媽心中的“小面狗”在起作用。那“小面狗”對媽媽簡直是太重要了，位置重要得仿如她心中的兒子。媽媽的心中因為時刻有“小面狗”的保佑而顯得是從未有過的放心和坦然。所以“小面狗”也在暗地里挽救著媽媽。

　　由于出于對“小面狗”的愛戴和敬仰，我好想讓雕塑家為我雕一只“小面狗”，并且給脖子上系上細花線，然后鄭重地放在我室內最顯眼的地方，因為我看見了那“小面狗”就好像看見了我逐漸傴僂的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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