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軟的蘇州散文

　　對于一座城市的感受，說不清。大概就是一種感覺吧。

　　此次只身來蘇州，見識了吳越的山水風(fēng)物，較比起北地的大漠邊關(guān)，風(fēng)雪冷月，是著實柔媚得多了。老賈就說，江浙的山都沒有骨頭。

　　在東北的時候，就曾幾多時聽到了蘇州的評彈，又多為女聲，那江南小曲的韻味，濃得跟什么似的，巧克力？咖啡？不知道該用什么比擬，聽得人的骨都酥了。這和東北的二人轉(zhuǎn)，陜西的秦腔比起來，甜潤潤的音，簡直嗲得要滴糖，這真是柳詠的“楊柳岸曉風(fēng)殘月”，而二人轉(zhuǎn)和秦腔則必是“鐵板銅牙”，“大江東去”了，那粗獷的嗓是揚了胡椒粉和辣椒面的味，那味兒里拌和了塞外的風(fēng)沙和霜雪的。

　　從遼南一路過來，平生第一次入關(guān)，到長江的南岸來。沒別的，站在陌生的地界上，孤吊一人，胸中不禁有著太多異樣的五味雜陳。我瞪歪著狐疑的眼睛，淚濕了眼眶，哭腔著，我到了江南了。此時正當(dāng)公歷二月間，可街頭巷尾的草木卻青著面目。我在想，這就是江南吧？

　　落寞的時候，也曾想，要是能有一位當(dāng)?shù)氐呐笥丫秃昧�，可舉目由草木隔成四道的小街，除了車子，就是駕著小巧的摩的，來來往往，魚貫而行的匆匆腳步。我于是挺了身子，冷峻了臉，在大街上風(fēng)行，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像個打不死的小強。在街上款步的時候，我居然想到了那個文字清麗的吳蘇媚，不知她在何方。

　　從大連來，搭了一位由連來蘇的光鮮婦人，她來蘇州的女兒家。出站臺，親家男來接站，是個戴著花鏡，頭發(fā)花白的老蘇州。因我要辦的事，他就指點我，我卻聽不懂，于是在我廢棄的火車票上，他寫下了五個字：三元坊文廟。因而這個地方，便成了我蘇州的落腳點，我誤打誤撞地跌落進了四面護城河環(huán)繞的老城區(qū)。我的巢筑在那兒，扎了腳，從而像撐開腳的圓規(guī)，開始圍繞著那塊地方畫弧。

　　我是走了一些地方，隨處地見了灰瓦白墻古樸清雅的起脊建筑，從一文化人兒那兒探知了雙塔的定慧寺巷有字畫一條街，書畫裝裱，銷售，異常盛行，有多位書畫家已攜工作室遷入。幾日內(nèi)，這條青石鋪的窄小巷子，我來來回回地逛了不下五六次。也曾兩度踱進定慧寺，越四五道門，最后見到白瓷的大臥佛。想進柱香，抽支簽，測測富貴和前程，卻沒有做，就又出來。也從多位掃大街的那兒知道了干將西路北有一蘇州最大的人才市場，這條路上還有一地代賣火車票。也被告知，我正處在市中心，花費不菲，而城南郊石湖加油站一帶的房子最便宜，還有民房。我也知道了蘇州日報社在十梓街上，文聯(lián)和書畫協(xié)會在飲馬橋附近。不過，報社文聯(lián)等地太過森嚴(yán)，有保安嚴(yán)看死守。真佩服保安這東西，比警犬敬業(yè)，這兩道大門輕易還真是進不得的。我看，一個作者，不提高自身的修為，不花大力氣，寫出點有分量的，震撼人心的東西，讓他們看完又哭又笑，或冷了面陷進去，沉思不已，不把他們打出內(nèi)傷，是不行的，是敲不開門檻那么高的門的。

　　這城里的水道多，你走在街上，穿街過巷，時不時地就會遭遇一道水，那水都泛著銅綠色，不過卻更顯古韻。有水必有橋，橋又不大，躬著身子，隔三差五地你就會不知不覺間上下穿過。那橋都有名字，名字或牽出一段典故，或印含著一個有點重量的人名。我感嘆，這真是一個人文歷史氣息相當(dāng)濃郁的地方，每一把泥土都有故事。有的水很狹，兩岸被灰瓦白墻，高低錯落的房子夾著，我望著，一凝眼，恍若到了周莊和同里。

　　路過飲馬橋，立足橋頭，無意間俯身向河探看，竟見一條木船從遠(yuǎn)處搖搖晃晃地迎面過來，船上兩個老者，船頭那個手執(zhí)著一桿長柄圓網(wǎng)，船尾那個左右搖著櫓，船上打撈出了一堆的菜葉子和垃圾，原來他們是清理河道的工人。我正看著，這船已吱呀呀地鉆入小橋下去了，櫓擺打起的水聲，嘩，嘩！

　　我穿出定慧寺巷，在其東就有一道水，水邊站著石欄，水上拱一石橋，叫啥橋忘了，像個人名。沿河兩岸，是很茂的樹木，身量挺高，也定有些歷史了，不過我只認(rèn)得柳，其它是南種。河邊都有不大但也寬展的石板路沿著，這路，既臨水，左首又臨著古樸的民居，我是放緩了步調(diào)向北走，總時時聽到一種鳥在高大的樹冠里婉轉(zhuǎn)，這聲音在北地是只應(yīng)籠中有的，很動聽的一種鳴音。我佇在樹下?lián)P著脖子細(xì)尋了半晌，竟終未找到那婉轉(zhuǎn)的鳥影，更不會有鳥籠，便料定這是一只住在城中的野鳥。

　　在民居間，總能偶爾遇見某某某的故居，它們藏得挺深，在高墻大院里，果然大家氣度，門口一株樹，墻角一叢細(xì)密的竹，院落深深，清幽得很。這樣的院落，在蘇州會有很多。這就開始羨慕人家，從這樣的院子里頭住著，該是多么高雅的一種心性啊。這些人，我大都不熟，想必是些地區(qū)性的人物�？伤麄儏s和普通的.蘇州人一樣,生活在尋常百姓家。你不知哪里，曾住過大人物。

　　住在賓館里，接妻遠(yuǎn)道打來的電話，她在發(fā)火。我在床沿默坐著，靜靜地聽著，無聲無息，心涼涼地跌到了谷底，拿著電話的手，在微微地顫抖。晚間，臥在潔白的床上，看江蘇臺，見主持人做節(jié)目都操著吳儂軟語，哏哏地慢條斯理地咬文嚼字，那字一個個地從口里勁道地蹦出來，像吃疙瘩湯，又時而有些驚乍。

　　俗話說：蘇杭二州出美女，沒覺得，倒覺得南方人的高顴骨和鼓牙床，還沒有北方人平乎。不過，額外美的，總該有吧，想可能隱在深深的巷子里。我覺得蘇州人小巧，個子不高，眼小，又多雙眼皮兒，不管男女，個個身上透著一股文靜，一種雅。說這話，想到了身著旗袍，手執(zhí)團扇的女子，也想起了一身羅衫長褂的老先生。和北方比，顯得細(xì)膩和小家子氣了，脂粉氣太濃。我想，蘇杭的美女之美，該是美在一種儒雅文靜的姿態(tài)上，古古樸樸，走起路來，弱風(fēng)扶柳，一步三搖。

　　在我的印象里，大連較黑龍江比，就顯得柔多了，頗有水鄉(xiāng)澤國之氣，如今到了蘇州，想這“柔”字前，要加一“更”字了。從它山的媚，水的秀，城的古，人的雅，看出了蘇州的氣質(zhì)，一種咀嚼柿餅的柔軟感覺。我在蘇州不長久，我很快便離開了，沒想短暫的逗留，竟還遭遇了毛雨，那是和心里夢里一樣的水物，我就是在這綿綿的雨里，買了把杭州的天堂傘而離開的。

　　離開的時候，一個人，枯坐在古樸又氣宇軒昂的火車站侯車大廳里，置身在一群南人的中間，聽聞“鳥語花香”，竟還對這城有著幾許說不清的留戀。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唉，我的柔軟的小家碧玉的蘇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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