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大鼓的老漢散文

　　盛夏，濃濃的綠色似不小心倒翻了漆桶，潑灑出油亮的快意，染透了城市的街道。樹陰密密匝匝，偶爾，涼風襲來，看夕陽醉得紅了面頰，云天飄渺，憑生出陣陣遐想。

　　此時，咣當當，咣當當，閆老漢樂呵呵，花白胡子一簇兒，顫巍巍地抖動，黑紅的臉上小眼睛瞇成一條縫兒，盯著前方的路。那面大鼓在三輪車上被顛起來，象長了腿兒。兩個裹著紅綢子的鼓槌兒鏈在一起掛在脖子上，叮鈴鐺，叮鈴鐺地搖晃，走這條街的人們每天這時候都能碰到他。

　　在一幢樓下的小廣場上，閆老漢敲起大鼓震天響，咚咚咚，咚咚咚……，三五條街的老人小孩兒漸漸地聚攏過來，圍成圈兒，扭大秧歌者邁著歡快的碎步兒，紅衣綠褲，發(fā)際插一朵花兒，揮著彩扇，綢帶飄揚，笑聲飛落，此起彼伏。嗩吶聲婉轉，情意綿綿。揚起鼓槌時，閆老漢的眼睛總要望一眼三樓陽臺口，老伴兒坐在輪椅上，一只手握著扇子，似在打招呼，一只手拄著窗框子，眉毛飛揚，含情脈脈，樂在其中。閆老漢沖她眨一下眼睛，幸福地笑著，鼓槌兒上下跳著，人們腳下有節(jié)奏般地呼呼生風，刷刷刷，刷刷刷……，就象老伴兒拎著菜籃子急急地往家走，好看的身影兒，快而靈巧。孩子們長大啦，讀完大學到南方城市工作了，他和老伴兒千般舍不得萬般不愿意都憋在心里，沒阻攔他們。老伴兒風風火火充滿活力，老倆口遛彎時，一個喜歡扭秧歌跳舞，一個喜歡下棋逗鳥，互不干涉。回到樓門口集合，你等著我，我等著你，一起說說笑笑地上樓。結婚四十七年了，可口的飯菜一端上來，閆老漢只管動筷兒。老伴有一手煲湯的絕活兒，喝著一款款香湯，令他贊不絕口，心里舒坦、幸福。曾暗想：有名的飯店大廚都不能做出如此美味的湯。

　　一年前的.那個早晨，天陰沉沉的，他們依舊在門口分開，相互叮囑早早回家，可老伴兒聽說市場上新到了鯽魚，改道兒去市場買鯽魚，打算煲一鍋菊花鯽魚湯。閆老漢回到家門口時，拇指肚兒大的雨點子噼里啪啦地下來了，他急了，沿著往日的道兒找老伴兒，跑了幾個地方都不見人，渾身澆得透濕。雨越下越大，迎面睜不開眼睛，雨水似拼成了水晶簾幕朦朦朧朧地掛在眼前。馬路啊，樓房啊，大鐵門啊，在雨里披了斗篷一樣，動一下兒，嘩嘩嘩地脫落下來，腳下的水已灌滿鞋殼兒，踩著啪啪啪地響。他跌跌撞撞地趕回來，在離家不遠的地方，發(fā)現(xiàn)老伴兒躺在地上，手邊有兩條活蹦亂跳的鯽魚，水花四濺。

　　老伴兒摔成了腦血栓，有一段時間里，連他都不認識了。閆老漢更加沉默了，一夜里，腦門上僅有的幾簇灰發(fā)變得銀白了。洗衣服，做飯，買菜，忙忙碌碌地護理老伴兒。過了幾個月，他發(fā)現(xiàn)，老伴的左邊嘴角兒不流口水了，左手也在小幅度地抖動，喂飯時，知道看他了。他樂了，大聲地和她說話，拿著她扭秧歌的扇子，在眼前晃著，她居然要笑了。閆老漢多高興啊，心里充滿了希望，笨手笨腳地擺著扇子在屋里扭動，他知道自己順撇了，那么不協(xié)調，更好笑，可老伴兒喜歡。她那只靈活的右手指著窗外，還想扭秧歌嗎？閆老漢心生一計，向在體育場干活的老友借一面大鼓，讓老伴兒在窗口看，他敲鼓，招來一大群人扭秧歌、跳舞，大家的快樂一定會感染老伴兒，讓她一天天恢復健康。

　　于是，寒來暑往，閆老漢的鼓聲聲聲入耳，扭秧歌、跳舞的團隊擴大了五倍，小廣場上歡歌笑語時時沸騰起來，淹沒了幾家愁苦，幾許悲傷。在和老伴兒眼神交融的那一刻，閆老漢深切地感受到，生命的活力是敲出來的。原來，掄起臂膀時，力大無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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