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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姐如母散文
剛才，接明明姐一個電話，要我給她再寄些湯子面去。
湯子，是一種滿族面食，由玉米發(fā)酵磨面而成，其口感特點是酸而滑，略帶些不經(jīng)意的甜，吃時，得親力親為，手工操作，現(xiàn)做現(xiàn)吃，就像荔枝，一放時間稍久，就不再是那個味兒了。
做湯子，必得戴上湯子套兒，將燙過的濕湯子面，緊攥在兩手中，從湯子套的小孔兒里，擠成條兒射出，噴向湯鍋里滾沸的水中，煮三五分鐘，連湯帶條撈出盛碗，即可食之。食時，佐以清淡的小咸菜，饕餮得美滋滋的，不辯東西，找北就更別提了。
愛吃湯子的明明姐，同愛吃湯子的我一樣，都是正黃旗滿洲，看族譜，其家族與多爾袞是姻親，屬外戚皇親一脈。而我的祖上，有葉赫那拉氏血統(tǒng)，五百年前，我們兩家應(yīng)該是仇人，曾你死我活地廝殺過�？稍谖灏倌旰蟮倪@一世，我倆卻異常親密。
是旗人的明明姐，卻從不穿旗袍，她常年旅居在國外，最愛的牌子，是公元一九五七年崛起于法國的“圣羅蘭”。她的海外行蹤不定，滿世界地飛，難得給我來電一回，來電必要湯子。明明姐酷愛吃湯子，湯子是她唯一的美食圣經(jīng)。明明姐說，湯子酸酸甜甜的，有初戀的味道。
明明姐與我并無血緣關(guān)系。我生下來還未滿十個月的時候，就被父母送到了姥姥家寄養(yǎng)，這一寄養(yǎng)，就是十六年半，姥姥家的鄰家女孩明明姐，是我整個童年歲月的心靈慰藉。甚至可以這樣說，明明姐就是我被缺失了的母愛化身。
明明姐并不比我大多少，她只大我三歲，但相當(dāng)有姐姐樣兒，每逢正月十五的夜晚，她帶我去看燈會時，總抱著我，若熙熙攘攘的人群有騷動時，便會將我舉起來騎在她的脖子上。騎在明明姐的脖子上，我的眼界大開，那些年，我看慣了各色各樣的走馬燈。而記憶中的明明姐，只是在下面不停地說：“冷嗎？抱緊我的頭，小心別摔下來。記住，我是你的馬，騎馬要時刻拉緊韁繩！”
明明姐身上有一種說不出的味道，那味道非常好聞，既像牛奶的乳香，又像怡糖的曼妙，還像風(fēng)的味道。風(fēng)是什么味道？我不知道，可我感覺，那股幽幽的暗香，分明來自于風(fēng)啊。是的，我的感覺很對，竟一“感”成讖，長大后的明明姐，果然四海為家滿天飛，像風(fēng)一樣飄泊無定。每當(dāng)風(fēng)乍起，我都會想起我的明明姐。
直至今朝，我也從未見過明明姐不笑的樣子。在我的記憶里，明明姐永遠是一張明媚的笑顏，那張笑臉，很容易令人想起“人面桃花相映紅”這樣的句子。春日里，明明姐拽著我，漫步于姥姥家后嶺，看漫山遍野的桃林，在桃花盛開的最明艷處，我分不清哪兒是桃花，哪兒是明明姐的臉。
小時候，明明姐但凡只要有了一點兒的錢，她就會立即領(lǐng)我下飯館兒，叫一份名喚“野豬林”的，我最愛吃的紅燒肉米飯。然后，她便一聲不響地坐在我對面，雙肘倚桌，雙手捧著臉，靜靜地看著我狼吞虎咽、風(fēng)卷殘云地大快朵頤。末了，她在提醒我吃干凈盤中的最后一粒兒米時，會說上一句：“以后得注意吃相了，也太不文雅了，哪還像個斯斯文文的小學(xué)生，分明就是個挖礦的嘛！”
明明姐同我們曾經(jīng)的“四個偉大”同姓，其名“明明”二字，出自《大學(xué)》的開篇：“大學(xué)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泵髅鹘氵�有個親弟弟，單名一個“德”字。姐弟倆的名合起來就是“明明德”，就是《大學(xué)》的宗旨，弘揚光明正大的品德之意。
我的手機響了，應(yīng)該是明明姐的短信來了，她這是給我發(fā)地址，好讓我知道，這回又該將湯子面寄到哪兒。好啦，我得看一下，就寫到這里，好，就到這里，一會兒就給我的明明姐寄湯子面去。這時，就聽解曉東在打開的電視里唱：“咱們老百姓啊，今兒真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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