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茶館優(yōu)美散文

　　近幾年，偶有閑暇到江南游走，在那里，吸引我的不是飛速發(fā)展的工業(yè)，也不是車水馬龍、燈紅酒綠的都市，而是坐落在城市或鄉(xiāng)間的一個個茶館。置身其中，聽著吳越軟語，看著江南人喝茶聊天的樣子，別有一番清趣。

　　在浙江嘉興一帶，當你進了茶館，你便會覺得是走進了魯迅的小說里，與紹興的風俗相差無幾。進了茶館，茶客先到茶爐邊，用茶館老板給準備的毛巾、木面盆、溫水洗個臉，然后坐在茶臺邊。茶館的老板或伙計早就為你沏上茶。茶具一般是低檔的紫砂茶壺、白磁茶蠱。喝茶的坐法也有講究：做小買賣的茶客坐在門口；遇到煩心事、不順心的人坐角落；受人尊敬、家庭富足，或當?shù)馗刹�、名人則坐在顯眼的頭臺桌上，他們說話的聲音也響；一般的茶客，三五知己固定坐一桌，互相讓讓早點、傳傳黃銅水煙桿，用較輕的聲音交談著。

　　喝早茶的一般是壯年，他們要趕時間下田，一般一個多鐘頭就喝“白”回家。第二撥人是年紀大的、不需下田干活的，喝的稱為飯后茶，時間相對要長，一般到上午十點。中飯后的茶市最旺，各類茶客和外來辦事的人或者來做客的親戚一道進茶館，但要干農(nóng)活的人走得比早茶還急，所以中茶基本是“轟頭”。來潮快，落潮也快。

　　進茶館喝茶的一般是男人。婦女們是很支持自己的男人去喝茶的，她們寧愿自己省吃儉用，也要為自己的男人籌劃茶鈿；養(yǎng)些雞鴨鵝兔，賣錢供男人去喝茶。后輩成家立業(yè)，弟兄分家時，把父親的茶鈿如何分擔，往往列為條款之一。因為一個不上茶館的男人會被人譏諷為“喝湯罐（洗臉洗腳或泡豬食用水）”，意為不懂大道理，上不了臺面的男人。

　　顯然，人們這么看重喝茶，肯定不是簡單為了解渴。按時下的說法，茶館是一種載體。

　　農(nóng)民稱茶館是“百口衙門”。真理越辯越明，歪理越說越歪，茶館又是一種公開、公正評理的地方。喝茶的目的是，雙方把矛盾擺到桌面上來，當事人各說各的理，然后，任茶客們評說，最后形成一致意見，做出“公斷”。輸了理的，當眾向?qū)Ψ降狼�，并負責支付當天在場的茶客的所有茶鈿。如有人不服這“公斷”，或想賴掉“訴訟費”，那么，他永遠不敢進這茶館的門，而且附近的茶館立即會產(chǎn)生互動效應(yīng)，甚至影響到他子孫們的面子。也有男人與人有過節(jié)，自己無理，又不愿進“百口衙門”公斷，茶客們照樣可以“缺席判決”，形成共識，而且在最快時間內(nèi)傳遍各村，成為笑談。

　　在茶館喝茶時還可以進行些小交易。在農(nóng)村，大多是雞鴨蛋、作物種子、水產(chǎn)品等。如數(shù)量大的，在喝茶時進行口頭協(xié)商，過后實施。也有求購某種急需品的，只需茶旺時吆喝一聲，一般在較短時間就會有回應(yīng)。據(jù)說，這交易中還有一套暗語：如食指指嘴是問吃的；摸雙耳是豬飼料；雙指一并是問煙。這跟北方的牲口市上交易雙方互相伸到對方的衣袖里掐暗指有些相仿。意向明了，再在喝茶中用手語交談是“吃”或是“吐”，成交的數(shù)量和價格達成共識后，雙雙走出茶館去廁所、湖墩或偏巷內(nèi)成交。這種頻繁進出茶館的行動為了不使服務(wù)生因暫時離開而撤茶，于是形成了一個規(guī)矩：茶蠱倒?jié)M，茶壺蓋原封不動，表明茶客未走；茶蠱已空，茶壺蓋翻蓋，說明茶客已走。

　　其實，在江南茶館和書場是很難分得開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共融走到了今天。我這樣說，是因為在江南的茶館，都有說書唱曲的，而書場沒茶又不成其為書場。從這種意義上來講，茶館便是傳播文化的地方。許許多多不識字的農(nóng)民能對古典小說倒背如流，皆得益于茶館。當?shù)赜幸环N農(nóng)民書的演唱方式，很適合茶館。這種農(nóng)民書行頭簡單：一只鈸，一根竹爿，一塊靜木，不需化妝打扮，上臺張口就來。唱書先生每唱一節(jié)書（約1個小時），就用鈸向茶客要一回錢。也有少數(shù)茶館把書錢打入茶錢的。一般茶館中午和晚上開兩場，日夜分開唱兩部書，也有日夜連續(xù)唱一部書的。在茶館演唱的還有蘇州評彈。蘇州評彈一般是男女雙檔，收費是與茶錢綁在一起的，價格高于農(nóng)民書。有時也到鄉(xiāng)下的茶館演唱。我曾經(jīng)在一篇文章里寫到在蘇州聽蘇州評彈，那魅力在于演唱者能把你的魂勾走。蘇州語言的軟綿、琵琶和弦子的樂感、演員的裝扮，以及演唱中演員刻畫人物、情節(jié)的細膩，是農(nóng)民書無法與之相比的。但由于收費高和行書節(jié)奏的緩慢，也減少了許多農(nóng)民聽眾。如果說農(nóng)民書是地道的“草根”文化的話，那么蘇州評彈應(yīng)屬于“花根”文化了。

　　在茶館演唱的也有“小熱昏”和花鼓戲，形式與東北二人轉(zhuǎn)有些類似，內(nèi)容有點俗氣，老茶客覺得少了農(nóng)民書的味道，鮮有人聽，但卻吸引了許多青年人和中老年婦女，她們寧愿不泡茶，站著聽，因此，聽眾數(shù)量不亞于農(nóng)民書。

　　寫到此，不禁使我想起了近幾年邢臺也有了許多的茶樓，而功能和作用恐怕難與江南的茶館相比。為什么這樣說？據(jù)說這茶樓早先開張的時候還講點茶文化，而現(xiàn)在是越變越?jīng)]了茶味，而有了“？”味。明白人不講透也便知其中的道理�？磥砦疫�是不講透的好。

　　茶是當今世界三大飲料之一，中國遠在四千多年以前的神農(nóng)時代就發(fā)現(xiàn)了茶；唐代陸羽的《茶經(jīng)》成為世界上最早的一部茶學專著；唐朝詩人白居易、皮日休一大批文人墨客喝茶、吟茶，留下了許多膾炙人口的詩文，開創(chuàng)了茶與文化結(jié)合的新篇章。今杭州女作家王旭烽長篇小說《南方有嘉木》獲得了茅盾文學獎，更是豐富了茶的文化內(nèi)涵。然而，令陸羽不敢相信的是，茶，以及茶館有了如此多的功能——這不能不說是茶的一個進步，是社會的一個發(fā)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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