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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聲:暗八扇
常寶堃述
甲 真格的,你怎么說相聲了呢!
乙 我喜歡這個(gè)。
甲 你家里過去了不起,你可稱宦門之后。
乙 怎么個(gè)“宦門之后”?
甲 你爸爸換過娃娃。
乙 這叫“宦門之后”哇?
甲 “有破瓶子換娃娃!”
乙 別吆喝啦!家里有做官的,才叫宦門之后呢。
甲 嘖,就您家里還出做官的呢?別逗了!
乙 我讓你捧我啦?
甲 也別說,人家家里底兒厚。
乙 這話對!家底厚!
甲 就是“幫子”都破啦!
乙 鞋底兒!
甲 根底厚,有錢,就門口外邊那輛“包月車”,那就是——
乙 我坐來的。
甲 他拉來的!
乙 說相聲還帶拉車?
甲 不然不夠挑費(fèi)!
乙 你再說!
甲 說真格的,您家可稱是家大業(yè)大,有的是洋蠟。
乙 凈存洋蠟干嗎?
甲 停電的時(shí)候好賣!
乙 做買賣!那是家大業(yè)大,有的是騾馬。
甲 對。您家可稱是禮樂之家,掛過兩次千頃牌,您家那真叫良田千頃,樹木成林,米面成倉,煤炭成垛,金銀成帶,鈔票成刀,現(xiàn)錢成堆,騾馬成群,雞鴨成柵,魚蝦成池,錦衣成套,彩緞成箱,簪環(huán)成對,珠寶成匣,好物成抬,美食成品,妯娌們成恨,兄弟成仇。
乙 都“成”一塊兒啦!弟兄們和美。
甲 我說說您家的房子吧!你們家要沒錢能住那么好的房子嗎?
乙 這話對。
甲 那房子太講究啦!門口有雙刁斗的旗桿,漢白玉的獅子分為左右,金磚琉璃瓦,穩(wěn)獸的門樓,十三層的高臺階,紅油漆的廣梁大門,上有無數(shù)銅門釘,門前有一副對聯(lián),還有一塊橫匾。
乙 上聯(lián)寫著什么?
甲 “兄玄德弟翼德德兄德弟”。
乙 下聯(lián)?
甲 “師臥龍友子龍龍友龍師”。
乙 橫匾?
甲 “亙古一人”。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關(guān)帝廟。
乙 我說聽著不對勁兒呢!
甲 這回我說您家。關(guān)帝廟跟您家一比可差遠(yuǎn)了!
乙 好!那您說吧!
甲 你們家是洋式門樓,夏天掛竹簾子,冬天掛棉簾子,穿堂才能入室,屋子里寬敞豁亮,硬木窗戶滿是五色花玻璃,洋灰墁地,洋瓷磚兒墁墻。冬天有暖氣,夏天有電扇,電燈光半明半暗,一年四季總是熱氣騰騰,樓上比樓下更加清潔衛(wèi)生。雖然每天賓客盈門,可是男女不能同座,進(jìn)門后須要脫衣,小作水戰(zhàn),然后身圍大毛巾,落座喝茶,海闊天空,在門外也有一副對聯(lián),一面橫標(biāo)。
乙 上聯(lián)?
甲 “身有貴恙休來洗”。
乙 下聯(lián)?
甲 “酒醉年高獎(jiǎng)入池”。
乙 橫標(biāo)?
甲 “天香浴池”。
乙 澡堂子?我家又改澡堂子啦!
甲 晚上還可以改旅館。
乙 嗐!誰讓你說澡堂子,說我們家。
甲 說您家,您家好說。門口有一棵槐樹。
乙 這一說就對啦!
甲 那真叫古樹沖天,濃蔭灑地,門庭壯麗,金匾高懸,大有官宦之風(fēng)。前有高樓大廈,后有小院泥軒,金碧輝煌。千門萬戶,左龍右鳳,橫搭二橋,以備來往操練水軍,有意征南。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三國曹操大宴銅雀臺。
乙 你提銅雀臺干嗎?
甲 提您家,提您家,拿銅雀臺這一比,才顯出您家闊來。
乙 怎么?
甲 您家講究啊,那真是殿宇重重,高接銀漢,七步一閣,八步一宮,外有千山萬景,內(nèi)有錦繡華堂,宮內(nèi)擺設(shè)精奇,裝飾華麗,真是象牙為床,錦綾為幔,走穗提鉤,錦屏花幛,內(nèi)有美女充庭,一個(gè)個(gè)霞帔霓裳,云鬟珠翠,貌美無雙,嬌容絕世。晨起梳妝,粉水如渠,呵氣成云,一陣陣香風(fēng)撲面,翠滴滴嬌音入耳。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秦始皇的阿房宮。
乙 怎么又扯到阿房宮去啦?
甲 這回一定說您家,您家可稱是絕地。
乙 你家可稱是荒山!什么叫絕地!
甲 乃是絕妙之地?烧媸巧讲桓叨,水不深而秀,花不多而艷,竹不密而屏,室不寬而雅,朋友不多而俊,行同管、鮑,義似關(guān)、張,未出茅廬,先定三分天下,真乃武侯發(fā)祥之地也。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諸葛亮住的臥龍崗。
乙 又不是?
甲 (唱)“我本是臥龍崗散淡的人……”
乙 再不說我們家我可急了!
甲 我這就要說你們家啦!
乙 那你說臥龍崗子嗎?
甲 臥龍崗風(fēng)景好不好?
乙 好啊。
甲 趕不上您家的花園兒。
乙 那您把我們家的花園兒說說。
甲 好。要提起您家的花園兒,不禁令人神往,那真是依山靠水,自然優(yōu)美,畫棟雕梁,鬼斧神工,園庭寬闊,內(nèi)外精致,中間有透壁花窗,綾門繡戶,分外優(yōu)雅。樹木叢叢,樓閣隱隱,奇花異草,香氣撲面,山石林立,處處可觀,光滑如洗,細(xì)草如氈,藤蘿得路,鳥叫蟲鳴,小苑微風(fēng),沁心怡情,通幽曲徑,其樂無窮,繞過假山,見前面高搭秋千一架。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聊齋》上的陳明允巧遇西湖主。
乙 又跑《聊齋》上去啦!讓你說我們家的花園兒!
甲 說你們家的花園兒,那可真是天工人巧合于一處,景色宜人,不讓蘇杭,真乃是山石高聳,鋼水長流,上有樓臺殿榭,下有水閣涼亭,左是小河流水,右是峰巒疊翠,超乎游廊,玉石為鑲,芳草如茵,山虎爬墻,藤蘿繞樹,青松合抱,鶴鹿往還,玉帶橋竹欄護(hù)岸,月牙河碧水沉流,一望無邊,恰似水晶世界,大有仙府之風(fēng)。
乙 這是我們家的花園?
甲 這是《紅樓夢》上的大觀園……
乙 又?jǐn)Q啦!你可太難啦!再不說我們家你就甭說了。
甲 你少安勿躁,不要呶呶不休,要夸你家之富,可與石崇相比。
乙 這回錯(cuò)不了!
甲 您家可稱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家里的庭訓(xùn)規(guī)則,無比嚴(yán)明,井井有條,條條有款。出有虎將侍衛(wèi),入有美妾相陪,內(nèi)有艷女嬌童,外有虞侯謀士,恰似錦上添花,猶如眾星捧月,真是堂上一呼,階下百喏,歡聲如潮,鼓聲如雷。
乙 這是我們家?
甲 這是呂蒙正夸官!
乙 走!
甲 讓我上哪兒去?
乙 快走!
甲 別推!你讓我上哪兒去?
乙 上你說的仙府之國。
甲 怎么又生氣啦!
乙 你太可氣啦!
甲 這不是捧您嗎?
乙 有你這么捧的嗎!
甲 干嗎,又掛不住了?
乙 你別理我!
甲 我這回提你們家還不行嗎?
乙 噢,這回提我們家啦,哈……
甲 行了吧?
乙 不行!
甲 不行你樂什么?
乙 這是冷笑!
甲 我說怎么怪嚇人的呢。
乙 你別說了,再說也不是我們家。
甲 這回要再不提您家,您罰我。
乙 怎么罰?
甲 我請客。
乙 那行。
甲 你花錢。
乙 這是罰你啊,這不是罰我嗎?
甲 都一樣。
乙 不一樣,再不說我們家一定罰你。
甲 這回誰說你家還不行嗎?
乙 說出來可得是我們家,不許再往別處串。
甲 要提起您家那真是天水相連,山水相依,天山碧水,一脈相承。仙府仙洞,瀑布常流,美不勝收,其樂無窮。這種美妙的景致,舞臺上常見,畫報(bào)上常登。尤其是你們?nèi)颐刻毂厝坏巧綍磐,操練武藝,你父親頭戴金盔,雙插雉尾,身穿蟒袍,足登戰(zhàn)靴,興致勃勃地觀看子孫們各獻(xiàn)本領(lǐng),不由得雄心大振,技癢難熬,當(dāng)場脫袍摘帽,霎時(shí)間鐵棒翻飛,逞神威,顯智勇,面對高山而舞,笑迎水府而歌,歌舞已畢,子孫后代們熱烈鼓掌,連 聲稱贊,你父親一高興還要喊一嗓子——
乙 怎么喊的!
甲 “眾猴兒兵!回山去者!”
乙 花果山水簾洞。
(本篇結(jié)尾已作修改,傳統(tǒng)節(jié)目結(jié)尾的原文附后)
甲 這回說您家,您家那地址好,在繁華的市中心,四通八達(dá),交通便利,您家里是電燈電話,電鈴電扇,樣樣齊備。你爸爸好交朋友,所以你們家是朝朝迎賓,日日會客,高朋成群,勝友如云,一位位風(fēng)采翩翩,腰纏累累,談心會意,講今比古,論時(shí)說俗,滔滔不斷。貴客微發(fā)一言,朋友群聲贊賀,客人高興了立刻叫來成桌筵席,色香味形,四者兼?zhèn),熱氣騰騰,動人的'目、鼻、口、心,立時(shí)就坐,吃個(gè)酒足飯飽,哄然而散。哪天您家也得去個(gè)幾十撥兒朋友,朋友多了就得論撥兒,這屋一撥兒,那屋一撥兒,這屋倒那屋,那屋倒這屋,院里還有一撥兒,等送走一撥兒,倒進(jìn)來這拔兒,又迎進(jìn)來一援兒。您家底下人也多,招待客人特別周到:有刷墻的,有掃地兒的,有報(bào)土的,有撢塵兒的,有擦桌子的,有抹椅兒的,有鋪床的,有疊被兒的,有徹茶的,有倒水的,有打更的,有守夜的。再說,你們家姑奶奶多,有大姑奶奶,二姑奶奶,三姑奶奶,一直排到你們老姑奶奶,這些姑奶奶們平常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你爸爸家規(guī)嚴(yán),她們姐兒幾個(gè)買東西都不讓出門,把做小買賣的叫到院子里來買,所以每天晚上做小買賣的輪流到院子里來,吃喝起來這個(gè)好聽。骸肮蕛,栗子,膠皮糖。 狈墅u雞!”“話匣子!”“大紅果的糖堆嘛!”你爸爸一高興在院子里也喊上啦!
乙 怎么喊的?
甲 “多包涵沒有屋子咧!”
乙 窯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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