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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年風雨兼程 自考生楊珍從印刷工到高級記者
采訪耗時三小時，楊珍的談興一直很高，但坐姿泄露了秘密——如果不用胳膊撐住身體，他在椅子上就坐不住，讓人敬佩，更讓人揪心。
楊珍，男，生于1946年，18歲起當印刷工，年近35歲時參加自考，38歲考入《人民中國》雜志社當記者。病休前為編輯部主任、高級記者。當年坎坷的歲月里，是自考點亮他的人生，改變了他的命運，他也以身為自考生而自豪。
35歲開始自考
參加自考時，楊珍已年近35歲，在外文印刷廠當印刷工，是技術(shù)骨干，可他多么想上大學，當作家啊！
楊珍從小愛讀書，愛思考，作文常得老師贊賞。高中畢業(yè)考大學，語文老師為他填報了北大中文系，老師也希望他能通過上大學實現(xiàn)作家夢�？筛呖冀Y(jié)束后，他沒等到錄取通知書，命運安排他當了印刷工人。他的夢想，被那場浩劫斷送了。
此后的十幾年間，楊珍一直為自己上不了大學而遺憾。如果沒有自考，他就只能抱憾終身了。自考出現(xiàn)后，他報考了中文專業(yè)，心里那個高興哇，雖然像詩里寫的，“青春被凍結(jié)了十年”，可他想：“減去凍結(jié)的十年，我還是年輕人！”
自考需要樂觀的精神，更需要苦功夫。楊珍第一次考寫作沒過，連他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為啥？復刊不久的晚報組織了一次小小說征文，1.5萬篇來稿中，評出了10篇獲獎作品，他楊珍的文章位居其中，寫作考試卻沒過？考中國古代文學史及作品選，他又沒過，這次楊珍意識到，“以往的失敗就在于輕敵喲”�；仡^苦學，學習筆記都記滿兩大本。文學史第二次考了82分。有人請教學習經(jīng)驗，楊珍拋出一句，什么時候覺得能給別人講課，就可以了。
學得進去，又講得出來，知識經(jīng)過消化、吸收，成了真正的養(yǎng)分。學習到這種程度，畢業(yè)和文憑就像滋養(yǎng)充足的果實，壓彎了枝頭……
本科畢業(yè)論文，楊珍寫的是《豬八戒與福斯塔夫形象之比較》。指導論文的劉景賢老師勸他：“你現(xiàn)在畢業(yè)拿學位要緊，求穩(wěn)吧�！睏钫鋮s是思潮翻涌，躍躍欲試。論文寫好后，劉老師一讀之下放心了。答辯前，一位老師說：“比較文學有美國派和法國派，我是法國派，我最反對你們美國派兩個作品毫無關(guān)聯(lián)卻放在一起比較�！睏钫洚敃r心頭一緊。老師一笑：“不過，你寫得真好！”
答辯時，4位老師提了二十幾個問題，讓他準備20分鐘。楊珍說：“不必了，現(xiàn)在就可以開始。這二十幾個問題可以合并為十一個問題回答……”幾句開場白，聽得答辯老師們眼睛一亮。答辯很順利，組長陳老師說：“這個選題很難寫，你寫得很成功�！笔凶钥嫁k的兩位老師聽完答辯，懊悔得連連跺腳：中央電視臺來采訪，沒安排拍這場。文章后來發(fā)表在文藝理論刊物《藝術(shù)界》上。
論文成績得優(yōu)，楊珍順利畢業(yè)，取得了學位。通過自考，楊珍悟出一個道理，干什么都得踏踏實實。
38歲開當記者
1984年，楊珍自考中文大專畢業(yè)，38歲的他到《人民中國》雜志社參加考試。這是一家對外宣傳刊物，又是面向單一國家的單一語文版本，主張文章從生活入手，以小見大，喜聞樂見。社領(lǐng)導說：“你寫一篇街頭見聞吧�！�
無題作文，看似可以隨意發(fā)揮，可對日常生活的觀察，謀篇立意的思考，行文用語的表達，這些當記者應有的素質(zhì)，都包含在里面了。楊珍用一小時又十五分鐘的時間，寫成一篇2200字的文章《亮點》交了上去。社領(lǐng)導一邊讀，一邊樂，坐在對面的楊珍心里想：“看來差不多了。”
可筆試結(jié)束后，楊珍遲遲沒接到面試通知。他后來才知道，對能否錄用他，社里有不同意見。沒有人說他的文章不好，可有人不看好他的年齡。38歲學當記者，還有提升空間嗎？還有培養(yǎng)潛質(zhì)嗎？
社長和總編都很同情楊珍的經(jīng)歷，更贊嘆他自強不息的勁頭。面試過后，大家對楊珍的機智幽默又有了幾分喜愛。全社大會上，社長拍板：不要再爭他能不能來了，就是他了。
楊珍從此改行當記者，但心里繃了一根弦：“這里不少人是名牌大學畢業(yè)，我可不能給自考生丟臉抹黑�！�
編輯部選題會上，楊珍提出了寫寫中國自學青年的精神，介紹自考制度的想法。自考數(shù)年，誰不是工作、家事、學習三不誤，天天熬到深夜，生活沒規(guī)律，飲食從簡，睡眠嚴重不足？苦行僧式的“修行”，讓自考文憑帶有了幾分悲壯色彩。楊珍想，把我們的親身經(jīng)歷寫出來，讓人們了解一點我們的悲壯吧。
這篇文章是楊珍進社后放的第一炮，別人說，挺響。負責翻譯的外國專家找總編理論，為什么不多給版面，這樣的文章再長也沒關(guān)系。國外反饋的讀者意見卡中，有219封把這篇文章列為最喜歡讀的文章。有的讀者“對這些超越苦難，……，進行了帶血的苦斗的中國青年，表示深深的敬意。”
38歲的記者新兵打響了第一炮，楊珍心里有了底兒：別人能做到的，自考生也一樣能行。
60歲筆耕不輟
“沒上過大學，但在高等教育自學考試中獲得本科學歷，并頗以此自豪�！边@是楊珍的一篇文章入選外文局《對外傳播文選》后，寫在作者簡介中的一段。自考，讓他取得文憑，學到知識，也提升了他的能力，這種能力更讓他得到了別人的尊重！但自考，也讓他養(yǎng)成了拼命三郎的作風，長期超負荷工作，疾病開始向他襲來。
《人民中國》作為對外宣傳刊物，文章要促進中外文化交流，要樹立社會主義中國的國際形象，要促進兩國人民相互了解和增進友誼。楊珍跑圖書館查資料，采訪相關(guān)人士，寫出了一批背景清楚，材料扎實，讀起來又很輕松的文章。翻譯部的外國專家常對新來的記者說，學寫文章，就多讀楊珍的，信息量大，用詞幽默，讀者愛看。
“特輯”是雜志的重頭，著力報道我國改革開放的進程及取得的成果、社會生活等。針對性強，受到讀者普遍重視，“從這里看到了中國的過去和現(xiàn)在”。一年的12次“特輯”，楊珍每年要寫三四次。有時總編甚至說，下個月“特輯”是你的，選題內(nèi)容自定。
對外宣傳涉及政治、經(jīng)濟、法律、文化、體育等方面，內(nèi)容十分廣泛，楊珍要求自己做雜家。他和同事合作寫《中國文化探源》，全面介紹我國博大精深的文化，得到好評，最后結(jié)集出版。每年正月他寫的生肖趣話也得到不少讀者的贊賞，在網(wǎng)上發(fā)表后，常被十多家網(wǎng)站轉(zhuǎn)貼。
楊珍被提拔為編輯部副主任、主任后，時逢一批老編輯退休，年輕人還沒有補充上來。楊珍只好一邊當“運動員”跑采編一線，一邊當“教練”帶新人，白天搞日常管理，晚上寫稿子，還要籌劃雜志每年的改版、創(chuàng)新，心力損耗很大。出國考察，一些老朋友說他：“楊先生瘦了，雜志好看了，你耗的心力我們看到了�！�
在這種情形下，楊珍仍寫成6000多字的《中國的微笑》，這篇文章獲外文局年度對外宣傳一等獎。
1999年，楊珍所在編輯部業(yè)務成績喜人，在外文局對外宣傳表彰會上，社里十幾個編輯，幾乎人人獲獎，數(shù)量等級均居前列。編輯部還獲先進集體稱號。楊珍卻累成了稻草人，吃不下飯，渾身無力，體重從136斤直降到120斤，上班不敢擠公交車，騎車十幾分鐘的路程要走二十多分鐘，他甚至連三樓的家也爬不上去，2000年確診為尿毒癥。他堅持工作到2001年12月5日，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只能看清二號字大的標題。社領(lǐng)導當即下令：回家休養(yǎng)，不準再看稿了。后來，楊珍做了腎移植手術(shù)，兩年后又患膀胱癌、腎盂癌。僅去年一年，大大小小的手術(shù)做了6次。
身體狀況稍有好轉(zhuǎn)，楊珍就又閑不住了。雜志社要編輯創(chuàng)刊50周年紀念刊，需要一篇關(guān)于莊則棟的文章，誰去寫呢？編輯部精于體育報道的還屬他，于是又請楊珍出山。好在只是千把字的文章，楊珍如期交稿。莊則棟看了文章后稱贊說：你真懂行。這篇《繁華落盡歸于平淡》的文章署名綠楊。
綠楊，自考出身的楊珍多像一棵郁郁蔥蔥的綠楊——堅忍不拔，傲然挺立，扎深根于泥土，汲取大地之精華；舒枝葉于人間，煥發(fā)生命之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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