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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峰頂上
??孤峰頂上
??[臺]周夢蝶??
??
??恍如自流變中蟬蛻而進(jìn)入永恆
??那種孤危與悚慄的欣喜!
??髣有隻伸自地下的天手
??將你高高舉起以寶蓮千葉
??盈耳是冷冷襲人的天籟。
??
??擲八萬四干恆河沙劫於一彈指!
??靜寂啊,血脈裏奔流著你
??當(dāng)?shù)谝话暄┗ㄅc第一聲春雷
??將你底渾沌點(diǎn)醒──眼花耳熱
??你底心遂繽紛為千樹蝴蝶。
??
??向水上吟誦你底名字
??向風(fēng)裏描摹你底蹤跡;
??貝殼是耳,織草是眉髮
??你底呼吸是浩瀚的江流
??震搖今古,吞吐日夜。
??
??每一條路都指向最初!
??在水源盡頭。只要你足尖輕輕一點(diǎn)
??便有冷泉千尺自你行處
??醍醐般湧發(fā)。且無須掬飲
??你顏已酡,心已洞開。
??
??而在春雨與翡翠樓外
??青山正以白髮數(shù)說死亡;
??數(shù)說含淚的金檀木花
??和拈花人,以及蝴蝶
??自新埋的棺蓋下冉冉飛起的。
??
??踏破二十四橋的月色
??頓悟鐵鞋是最盲目的蠢物!
??而所有的夜都鹹
??所有路邊的李都苦
??不敢回顧:觸目是斑斑剌心的蒺藜。
??
??恰似在驢背上追逐驢子
??你日夜追逐著自己底影子,
??直到眉上的虹采於一瞬間
??寸寸斷落成灰,你纔驚見
??有一顆頂珠藏在你髮裏。
??
??從此昨日的街衢:昨夜的星斗
??那喧囂,那難忘的清寂
??都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似的
??發(fā)現(xiàn)了你。像你與你異地重逢
??在夢中,劫後的三生。
??
??烈風(fēng)雷雨魑魅魍魎之夜
??合歡花與含羞草喁喁私語之夜
??是誰以猙獰而溫柔的矛盾磨折你?
??雖然你的坐姿比徹悟還冷
??比覆載你的虛空還厚而大且高……
??
??沒有驚怖,也沒有顛倒
??一番花謝又是一番花開。
??想六十年後你自孤峰頂上坐起
??看峰之下,之上之前之左右。
??簇?fù)碇黄瑹艉)ぉっ勘K燈裏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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