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題”五題

講課文，寫作文，語文教師往往少不了強調(diào)主題（中心）。也許正因為過分強調(diào)了主題，本應(yīng)該在中學課堂上獨領(lǐng)風騷的語文教學落得個“凄凄慘慘切切”，本應(yīng)該讓學生自由展露才情的寫作令學生敬而遠之。

一、受不了人為拔高

我們的語文教學似乎從來都是培養(yǎng)“主題”的。一篇文章，講段落大意，講中心思想，一定要上升到相當高度、總結(jié)出一番“深刻的主題”。這種主題綜合癥何止僅對學生，不少教了若干年的語文教師，現(xiàn)在看完一篇文章、聽完一個故事，也總會自發(fā)地用一根尺子測量一下其“主題”，有時還會脫口而出：“通過……的描述，深刻地反映了……”你看，歸納主題的語言形式都是僵化的。

多年來，我們已經(jīng)習慣（甚至是自覺的）以“政治”、“社會”等來解讀語文。其實，并非所有的作品都是微言大義、力透紙背。如《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關(guān)于主題歷來的概括是：通過百草園里自由快樂的生活和三味書屋枯燥無味的生活相比，表現(xiàn)了熱愛大自然，追求自由快樂的兒童心理，從而批判了封建制度對兒童的束縛和損害。這一主題源于許欽文先生《語文課中魯迅作品的教學》（上海教育出版社1961年），時至今日，這一主題思想仍被中學語文教學參考資料所沿襲。但事實上，這一主題概括的前部分是正確的，后部分完全是牽強附會。這一概括不是從文本出發(fā)藝術(shù)地客觀地探究它，而是從某種主觀理念出發(fā)，僅以魯迅先生革命的一生為依據(jù)，認為該文既然是魯迅所作，就必然是投向舊社會的鋼刀和匕首，必然帶有“火藥味”，從而引申到批判舊式教育制度上來。又如《岳陽樓記》，總是這樣來歸納主題：本文“表達了作者‘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闊大情懷和‘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政治抱負”。事實上根本就不是這回事。滕建一座樓，范樹一塊碑。《岳陽樓記》是范仲淹為滕子京樹立的一塊記功碑。文章肯定并歌頌了滕子京在失意時的赫赫功績，贊揚了他是一位具有古仁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的崇高思想品德的偉大政治家。這就是本文的主題。你能說這樣的主題有多深刻嗎？歸到“歌功頌德”這一拍馬屁類主題中也不為過分。再如喬治·桑的名篇《冬天之美》，明明是抒發(fā)一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對大自然親近之感，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對樸實、安詳、寧靜生活的追求與向往，但是偏偏有人挖掘出這樣“深刻”的意義來：含蓄而猛烈地批判了資本主義社會上層階級奢侈揮霍的腐朽生活。

再說到寫作文，我們教師都反反復復強調(diào)，在作文里一定要表現(xiàn)一個深刻的積極的主題。這實際上忽視了好文章的重要標志是作者的真情實感，離開了“真”字，再深刻的主題再好的技巧也會黯然失色。一味要求學生表現(xiàn)深刻的主題，只能讓學生說大話、空話、假話，這樣的經(jīng)驗教訓我們還領(lǐng)略得少嗎？

重巒疊嶂、懸泉飛瀑令人驚心動魄，這些還不夠嗎？為什么非要先入為主地冠之以“批判”“贊美”“抨擊”“謳歌”而在本來暢達如行云流水的美文中艱澀跋涉、勉強擠壓出一些“深刻”的主題來呢？綠林清風、小溪流云惹人凝目遐想，這些還不夠嗎？為什么非要表現(xiàn)那些并不能打動人心、引人共鳴的“深刻”的主題呢？人為拔高主題，最是我們要加以克服的，因為我們“左”慣了！

二、哪里來的局限性

與人為拔高主題正相反的是，我們學習一篇古代的或外國的作品，歸納主題時總忘不了向?qū)W生交代幾句“局限性”，這似乎已成為課堂教學中必不可少的一腳“臺步”。從貫徹“批判性繼承”原則的角度說，這當然是無可厚非的。翻檢中學語文教學資料，有不少切中肯綮、合情合理的局限性分析，如指出《師說》中厚古薄今的儒家觀念、《揚州慢》情調(diào)過于哀傷低沉等，無疑都是十分正確且很有必要的。但另外一些“局限性”的判斷（實際上不能稱之為“分析”）則存在較嚴重的隨意性、簡單化的毛病，給人的感覺是為找局限而找局限。比如學習李白的《夢游天姥吟留別》，詩中有“且放白鹿青崖間，須行即騎訪名山”，在歸納主題時便指出“局限性”，說李白“逃避現(xiàn)實”，“流露了消極思想”。問題是，李白為什么要“逃避現(xiàn)實”？他“逃避”的又是怎樣的現(xiàn)實？難道他否定溷濁、決絕權(quán)貴、不與權(quán)貴同流合污還不夠？還非得要使出孫大圣的能耐，“打得那九曜星閉門閉戶，四天王無影無蹤”才算功德圓滿？如此得出“局限性”，學生要么好笑，要么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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